秋光轻叩石榴红
●苏阅涵
秋日午后，太阳斜照过来，已经没了盛夏的炽烈，只在墙根儿留下些温吞的影子。我正是被这懒洋洋的光牵着，漫无目的地踱出门去。
巷口的风带着几分清凉，一下就把屋里那股昏沉吹散。拐过弯，便瞧见老孙的水果摊。夏日那顶绿意盎然的凉棚早已撤去，如今摊子上摆的尽是些“压秤”的实在果品：黄澄澄的柿子、红彤彤的苹果码得整整齐齐。最惹眼的，还数角落里那堆石榴。它们不像别的果子那样光洁明亮，一个个憨厚敦实地挤在一起，皮色赭红夹杂着淡黄，还带些风雨留下的褐色斑点，像老农饱经日晒的脸。
老孙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块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苹果。见我走近，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被烟熏得微黄的牙：“来啦？瞧瞧这石榴，刚下的，肚皮都撑开线了，很甜。”
我凑过去一看，果然有几个石榴的底部已经微微裂开，像是忍不住笑开了嘴，露出里面一抹晶莹的红。我伸手拎起一个，沉甸甸的，手感扎实。
“咋样？称几个？”老孙问。
我捏了捏裂口处，指尖传来饱满的弹性。“就它吧，三个就够，回去尝尝。”
“好嘞！”老孙接过，也不称重，干脆报了个价，“这东西呀，急不得，得慢慢吃。”
我回到家，把石榴放在书桌旁的白瓷盘里。阳光正好铺了半张桌面，照得果皮微微发亮。它们静静地待在那里，其貌不扬，却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对付石榴，我有一套法子。不像有人用刀猛切，容易伤了籽粒。我顺着它自然裂开的缝隙，用指甲轻轻掐入，缓缓一掰。“喀——”一声清脆的轻响，石榴应声而开。眼前瞬间展露出一个规整而密集的世界：薄如蝉翼的淡黄色隔膜宛如轻纱，后面是无数紧紧依偎的籽粒。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天然的几何秩序。阳光洒下，每一颗籽都闪烁着微光，红的、粉的、近乎透明的，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宝石矿藏。这景象，总让我想起儿时第一次拿到万花筒时的惊喜——寻常世界里，竟藏着这样斑斓的图案。
我放下半颗，拿起另一半，开始我最喜欢的步骤：用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石榴外皮。嗒、嗒、嗒……红宝石般的籽粒便“噼里啪啦”掉落在白瓷盘中，声音清脆悦耳。不多时，盘里就堆起一座小小的红色丘陵。
忙活了好一阵子，我才把一整颗石榴的“精华”悉数请出。拈起一小撮送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合，汁液瞬间迸发。那甜爽利不腻，一丝微涩随之而来，更衬托出其清新与纯净。我慢慢吃着，一颗接一颗，享受着这不慌不忙的甜。盘中的“红宝石”渐渐减少，窗外的光线也柔和下来，让石榴带上了金红的色泽。
一个午后，就这样被一颗石榴温柔地填满。它用裂开的笑脸、饱满的籽实和清甜的汁水，让我触摸到这个秋天最朴素，也是最丰厚的馈赠。
（来源：集美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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