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暖处是吾家
●杨志艳
我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自打我出生以后，一直生活在爷爷奶奶身边，他们给我的关爱一点儿也不少，所以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
爷爷奶奶是一对恩爱夫妻。奶奶精通厨艺。退休后，赋闲在家的爷爷甘当下手，一年四季，我在他们用锅碗瓢盆交织出来的交响曲中渐渐长大。以前，当医生的母亲与出差颇多的父亲会专门抽出时间，打着看望父母与闺女的名头来爷爷奶奶家里蹭饭。在灶台上，奶奶以亲情为味精，为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女做可口饭菜。即便是炎炎夏日，奶奶顾不上浑身大汗淋漓也要忙着去市场采购，回到家中又剁又炒，眉眼含笑地把美味佳肴悉数奉上。
光阴似箭，一晃我便到了上初中的年纪，父母大概是担忧我过惯了县城里与世无争的佛系日子，以后会融入不了大城市快节奏的生活，这会儿，他们才想起来“鸡娃”。所幸我还算争气，考上了一所升学率较高的私立学校，平日我住校，只有休息日才回家，这对于整日忙于工作，各自在食堂就餐，疏于料理家务，只出钱不出力的父母来说，也算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每次我回到家，厨房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休息日全家人也几乎都是在外面用餐，如若时间来不及，那就点个外卖凑合一下。有一回，我跟父母到一家韩国料理店用餐，碰到一位昔日的校友，他倒是挺羡慕我终于回到父母身边，并且父母并不吝啬，陪我出门享受美食，不像他的父母，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举全家之力把他送到省城读书。一年之内，他父母来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寄读在外婆家的他总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带自己出来吃顿大餐，享受片刻亲子时光。我不禁有些错愕，不敢告诉那位朋友自己真实的心境，更害怕他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简单寒暄几句之后，我们便挥手告别。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校友说的话，我从校友的描述中惊奇地发现爱是不可名状，且没有标准答案的。如若非要归纳的话，那么我父母的爱是银行卡里充足的余额、是私立学校的优质师资，而爷爷奶奶的爱是围裙上的油渍、是永远温热的菜碟。
第二天是周末，我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决定给父母一个惊喜。当煎蛋的香气飘满整间屋子时，我看到睡眼惺忪的父母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写满了惊讶。“囡囡会做饭了？”妈妈的声音里竟有些感动。
“跟奶奶学的”，我笑着跟父母解释道，“反正楼下就有超市，以后周末由我来负责做饭。”夸下海口没多久，我就被现实啪啪打脸了，发现手不听使唤，自己远不及奶奶那般行云流水，操作起来笨手笨脚——鸡蛋在我的锅铲下翻个身子就有些破损了。于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父母说：“可能第一次使用这口锅煎蛋，没掌握好火候，煎蛋被我用锅铲大卸八块，看起来有点儿碎碎的。”
那天早上，我们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略显焦煳的煎蛋和烤吐司，却比在任何高级餐厅吃饭都要开心。父亲破例讲了几个出差时的趣事，母亲也难得地开怀大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了温暖。
不知从哪天起，我回家后发现父母增添了不少厨房用具：擀面杖、笊篱、和面盆、空气炸锅、剁骨刀……冰箱里也摆满了各种果蔬。不擅长厨艺的妈妈用视频虚心地向奶奶请教狮子头的做法，爸爸见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也在一旁“脑补”他母亲做菜的步骤，我也上去一并掺和。结果“艄公多了打翻船”，三人同心做出了一道“黑暗料理”。妈妈一声令下——谁也脱不了干系，于是我们分别品尝了自己参与制作的“美味佳肴”。我一边吃，一边冒出一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想不到脱口而出的安慰竟让父母瞬间破防，他们俩笑了，眼里居然闪烁着泪花，我不由得想起奶奶的那句“灶台热了，家就暖了”。
后来家对我有了莫名的吸引力，我心里总是盘算着回家的日子。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生平最擅长学习，他们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海量的菜谱和教学视频。从此以后，厨艺有了质的跃升，那排骨炖莲藕、清蒸鲈鱼做得比奶奶还要好吃。妈妈还对烘焙产生了兴趣，做出了各种美味可口的全麦面包、慕斯蛋糕、牛舌饼、蛋挞、酥皮包……我把这些带到学校与同学分享，获得了他们的一致好评。有一日，妈妈有感而发：“桌上冒着热气的汤盆远比外面高油、高糖、高盐的餐厅食物更令人暖胃，吃着既卫生又健康。”
“爸爸，今天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坐上父亲来接我的车，我急不可待地想从他嘴里预知详情，可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笑而不语，看来是想给女儿以惊喜了。在父亲越来越充足的精气神里，我深谙从采购到烹饪，父母已在无形之中悄然合力拧成了一股绳，在相互配合之中产生了深深的默契。世间亲情可以有千万种模样，但唯独不能少了烟火气。
（来源：集美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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