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源浩
五月里,萝卜花开了。这花并不名贵,亦无人特意栽种,只是农人种萝卜时,偶有几株漏收的,便由它抽薹开花,结籽落地,来年又生。然而这花却开得极是精神,白中透紫,紫里泛白,一簇簇地攒在菜畦边角,倒也有几分可观。
我初见萝卜花,是在城南的菜园子里。那地方离城区不远,却俨然是另一世界。菜农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些时令菜蔬,挑到城里去卖。他们的菜畦排列得极整齐,一畦韭菜,一畦小葱,一畦菠菜,界限分明。唯在畦边地角,常有几株萝卜花,无人理会,却也无人拔除,就那么自在地长着。
萝卜花的茎是笔直的,约莫二尺来高,青中带白,上面分出许多细枝。叶子已经老硬,边缘呈锯齿状,摸上去有些剌手。花便开在这些细枝的顶端,四瓣,排成十字形。花色以白为主,花瓣根部却晕染着淡淡的紫,愈往尖端愈淡,终于化为纯白。花心吐出几根细蕊,黄得极淡,几近于白。整朵花算不得艳丽,却自有一种清雅之致。
花的气味也是极淡的,须得将鼻子凑近了,才能嗅到一丝清香,不甜不腻,倒像是刚切开的萝卜那股子生辣气,只是温和了许多。这气味引不来蜂蝶,偶尔有几只小飞虫在花间逡巡,也是匆匆来去,不作久留。花便这么寂寞地开着,无人赏玩,亦不自怜。
然而萝卜花终究是美的。尤其是在清晨,露水未晞时,那白紫相间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水珠,阳光一照,便闪闪发亮。这时节,菜园里其他作物还未开花,唯有这萝卜花率先绽放,倒像是给满园的绿色添了一抹亮色。午后,花瓣会微微合拢,颜色也显得暗淡些;到了傍晚,则又舒展开来,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精神。
我曾折了几枝带回寓所,插在清水瓶中。花在瓶中继续开了三四日,不萎不谢,只是颜色一日淡似一日,最终完全变为白色,那紫晕便如被水洗去了一般。花谢后,结出细长的角果,内里有籽数粒,小而圆,呈淡褐色。我将这些籽随手撒在阳台的花盆里,次年春,竟真的发出芽来。只是盆土瘠薄,长出的植株瘦小伶仃,开花也稀疏,远不如菜园里的精神。
五月将尽,萝卜花便渐渐凋零。花瓣先是边缘卷曲,继而整朵枯萎,却不立即脱落,而是挂在枝头,风干成淡褐色。这时节,菜园里的其他作物开始开花,热热闹闹地占据了主角位置。萝卜花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退场,只待籽实成熟,落入土中,等待来年。
我想,萝卜花的一生,颇有些“无用之用”的意味。它观赏价值有限,但依然按时开放,不因无人欣赏而懈怠,也不因处境卑微而自弃。花开时认真开,花谢时从容谢,年复一年,生生不息。这或许便是生命的本真状态,不为他人的眼光而活,只为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存在。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