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袁雅琴的小小说
　　●萧汉初
　　当代文学的作者和读者，无疑都是趋向于大和力的气派、格局和笔意的，但创作的构图和鉴赏的切入点不妨着眼于小。袁雅琴的小小说所追求的正在于此。
　　新作中，《琴撞》、《蜂窝》、《阿秀》和《穿过目光的丛林》是最富于诗情和哲理意味的精品。《琴撞》中的小提琴手专心练琴，心无旁骛，他坚信美妙的琴声能被人理解、领悟，撞开知音的心扉，但在这物欲日重的城市该有多难，倒过来是懵懂的学琴少年的呼救声撞进了他小提琴的旋律，继而获得了少年父亲的一番礼赞琴艺的话语。《蜂窝》歌颂成人之美的道德理念，是借助一个奇特而美丽的故事来完成的。作家用她所擅长的随意描绘手法，刻画出老谋深算的老冬曲意安排的美意与失意的大李蓦然感悟的爱情。《阿秀》洗练地概括了山里女子阿秀期待一生向往一生的凄清而充实的生活。作家仅取了阿秀的一双大脚这一视点，牵动了一座山一座庙两个男人一群儿女一箱新鞋。这篇小小说并不看重塑造人物形象，而在倾注一种情结，一种望山山瘦、念人人沓的苦恨情结。
　　从袁雅琴的小小说新作中，我惊喜地发现她自如地从封闭性很大的小体积中冲出来，跨入开阔的生活源流、活力涌动的艺术勇气，她不再满足于寻求一点雅趣与哲思，而是将视野拓展到众多人物形象的心灵世界，揭示人物的命运遭际、使命感、悲剧意识和情感过程，从而显示出强劲的艺术穿透力。《伐木的兄弟》、《安德先生的记忆》、《细弱的亮光》、《隔音玻璃》、《告状》、《无语之地》六篇，便能证明。《伐木的兄弟》抒写艰苦生活中相濡以沫的四兄弟的真情眷恋。《隔音玻璃》中的眼科名医高力，目中只有眼病患者，没有昔时情敌，玻璃窗上映现出他沉稳熟练地操持手术刀的影子，患者于老板的夫人满怀疑虑、惶惑和焦躁向他大叫住手，可玻璃是隔音的。小说的巧妙构思正在于此。隔音更是隔心，难怪老板夫人失态。《无语之地》中学舌的鹦鹉也厌倦了巧合逢迎、追慕虚荣的世俗相，而想到无语之地避祸，岂料无语之地也争战不休。《告状》中的乡村会计严四是真反腐败的英雄，他敢揭敢斗好不容易地告倒了村主任伍长贵，却不料伍的后台竟是自己在省城机关当秘书的儿子。这个揭底意味万分。
　　袁雅琴的这些作品，切实地丰富地反映了人的复杂的社会联系的特定方面，从变异多姿的历史动态中揭示了人的本质之特定的社会内涵和时代的人文精神。袁雅琴的创作激情总是倾注在社会美的开掘中，当代现实生活中人与人错综多舛的社会关系、人们细腻丰富变幻莫测的心灵世界，是她所追逐和描摹的焦点，而自然美、风花雪月之类在她的作品中极少涉及。她的另一组小小说《道具》、《集体屠宰》、《一抹悲凉》、《名片》、《非正常会议》等亦是我所击节赞赏的。这组作品具有鲜明的嘲讽意味和尖锐的批判精神：篇幅是绝对的短小，揭发却绝对的到位，辛辣锋利、触及灵魂，语言技巧也是纯熟。我以为这一组小小说拓展了袁雅琴的审美境界。在她看来，人异化为非人，被当成听任摆布的道具、甘受宰割的牲畜与趋炎附势的证物，是丑的、荒诞的、应当借助文学形象向社会人生进行审丑和审荒诞的教育，以提高人们承受压力、承受痛苦的心理素质，增强心理平衡能力，而不致在真善美受到伤害时，被沉重的泪水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