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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床前

时间:2009-03-09 09:49 阅读人数:

  ———“三八”妇女节献给母亲

  ●林金山

  我母亲5年前就去世了,享年86岁。她的名字黄清香与她的为人处世、善良和蔼联系在一起,像一朵茉莉的清香在乡间飘扬。听老人们说,母亲年轻时很漂亮,两腮泛着红晕像粉红的桃花。虽然没有多少文化,身为大学生的父亲竟然会娶了她。

  母亲生病的日子,我们三个兄弟三家轮流侍奉在旁,每月轮流一次。轮到我要从厦门回福州郊县老家。起先还好,只要做好饭菜,送到床前桌上,她自己可以吃。但是,慢慢地就不行了,病情越来越严重,竟发展为痴呆症,连最爱她的儿女也不认得了,我的心痛极了。母亲为了儿女,简直操碎了心。母亲有馨香、明香、清香三个姐妹,她居小,当年是娇娇女,想不到做了母亲就不娇了,而是那样的任劳任怨,在父亲外出读书、工作的日子里,她用瘦弱的身躯顶起一家生活重担,养育了6个儿女。记得六十年代那三年自然灾害,她把好吃的留给儿女,自己吞糠咽野菜。“文革”期间,父亲下放劳动,因病过早离世,给母亲打击很大,尽管政府每月都发給遗属生活费,尽管我们兄弟姐妹都孝顺常买好吃的东西给她吃,尽管孙儿孙女常回家看她,都无法抚平她对父亲思念的涟漪。我每次回家,为她翻晒床铺被褥,为她擦拭身子、修剪指甲、洗头洗脚。这时候,母亲已是重度痴呆者,大小便失禁,一天好几次,要清理屎尿,擦身净体,换衣裤,还要洗被褥,弄得我精疲力竭、腰酸腿疼。那天早晨,外面的草地和田野落满薄薄的霜,我做好面蛋汤正要跨入母亲的睡房,一股腥臭味扑面袭来,我掀开母亲的被子,面里的被子、草席、衣裤都是屎尿,剥开内衣裤,前阴后阴、小腹、股臀也都是,我惊呆了。要清洗这些,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第一步粗粗地清理掉脏臭的东西,差一点呕吐出来;第二步是打来温水,一遍一遍地擦洗身体,身子不好翻动,不管擦洗多少遍还是有臭腥味;第三步是换衣裤。换下的衣裤、被子、草蓆、床垫等,一大堆,都要拿到溪边去洗。腊月寒冬的早晨,凛冽的冷风侵袭肌肤,带霜的溪水冻僵双手。乡亲们都看在眼里,有时也会跑过来帮忙做一些事情。我这样洗了半天,刚刚挂上晒着,回到房里母亲又泼屎泼尿了,上述的工程只得重演一遍,有时甚至多遍。如遇雨天,衣被无法晒干,会更惨。看着母亲的惨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母亲曾经是一个丽人,是那样地讲究卫生,脾气是那样的温婉,对父亲百依百顺,对子女没动过一根指头;她的心地又是那样的善良,常常接济别人,一生中都没有与邻里吵过嘴,乡里没有一个人不夸她的好,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苍天不长眼,竟安排这种病来折磨她。

  为了减少失禁的次数,我设计闹钟按时抱尿(以前母亲抱我尿尿,现在轮到我为她抱尿)抱尿并不那么准,迟一点尿就撒了,早一点又拉不出来,我常常要扶母亲在马桶边呆上很长时间。最难的是晚上,睡一会爬起来抱尿,抱了尿躺下,躺下又爬起,总睡不踏实。母亲是睡在堂屋书院里的一间房子里,距我住的房子有一段距离,夜间不管起来多少次,都要走这一段路,有时风吹鸟叫,也会令人毛骨悚然。深更半夜到母亲房间也担心母亲会不会忽然间没有了,电灯又拉不亮,为了不担心受怕,索性整夜整夜亮着电灯。后来,母亲的病情越发严重,我们几个兄弟只得轮班值守。痴呆症属于慢性病,活不成,死不掉,一拖又是好几年,我们都毫无一点怨言,始终坚守床前,精心照料,好言抚慰。

  再后有人说用止尿布,护士还教我如何使用导尿管,虽然也用过一段时间,母亲很不适应。最难预计的是拉屎。有时一周都没有,有时一天好几次,结果还是泼了,弄得我很难堪。还有人劝我请个保姆得了,说我又不是没有钱。但我总觉得不妥,亲手侍奉母亲是做儿女的应尽责任,容不得半点儿的虚情假意,比起汉代黄香为母扇枕温裘、三国孟宗哭竹求笋、晋朝王祥卧冰取鲤等孝道大德,我差远了。弟媳们都有些厌烦了,保姆能行吗?当年母亲为我抱屎抱尿,口对口地哺育我,现在应该轮到我反哺的时候了。我不是不怕脏不怕臭的人,每逢到医院探望病友,我连床都不敢挨。但对亲爱的母亲,即使再脏再臭我也不怕,我可以用手去扒,帮她擦屁股,用心去爱,用身睡在她的旁边,为她按摩、擦身、讲故事、哼催眠曲……这些日子,几乎女孩做的事,我当儿子的全做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苦心没有白费。我抱着母亲,一次一次地深情呼喊:“妈,妈妈,我是方,我是方……”(方是我的乳名)终于有一天她呆呆地盯着我,眼眶里溢满混浊的泪滴:“哦,你是方,方,啊……是方,是方儿!”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久久地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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